把我摆渡到东方
所有人都想去东方。
生活在这边岛上的人们,从祖先辈开始,就渴望能够去往东方。与岛隔有一片巨大且泛着白光的水域的那一边——便是东方。
正如我所说的,所有人都想去东方。而去往东方的路只有一条——让整日停在湖中心的那位摆渡过去。所有人都认识他,因为他每天都停在湖中心。那位身着墨绿色的搭护,戴着不知是箬笠还是大帽的高冠,双手撑着杆,半倚着站在船里。
听说,他偶尔会靠岸,载上其他人去往东方,然后再回来,回来停在湖中心。而让他靠岸的唯一办法,便是向他说“把我摆渡到东方”。这还是从其他人那儿听来的,因为他很久没靠岸了,没人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。有的人说他已经死了,不会再靠岸了;有的人却说他没有死,也不会死……
说到死,他真的像死了——每天同一个姿势停在湖中央,不闻不问,不吃不喝;清晨东方的太阳透过雾霭生出湖光,反射在他同样是墨绿色的深衣上,也不见丝毫生机;正如你想的那样,他整日里一言不发,但有的人说,他从前是会说话的——
有的人跟他说“把我摆渡到东方。”
他就大喊:“魂兮归来,东方不可以讬些!”
然后把他们摆渡到了东方。
有的人跟他说“…把我…摆渡到东方。”
他就深情地说:“秋风肃肃晨风飔,东方须臾高知之。”
然后把他们摆渡到了东方。
有的人跟他说:“把我摆渡到东方!”
他就不耐烦地说:“人舟力俱尽,东方殊未明。”
然后把他们摆渡到了东方。
有的人跟他说:“把我摆渡到东方?”
他却哭喊着说:“东方玩世成饥饿!”
然后把他们摆渡到了东方。
……
我权当这些是编出的故事,因为我曾不止一次地对他说:“把我摆渡到东方”,他没有应答过,甚至连头也没抬过、眼神也没偏过,双手撑着杆,半倚着站在船里。我总以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,总以为自己是会被摆渡到东方的那种人——我太想去东方了——比任何人都想……
我游不过去的,那水是弱水,哪怕是羽毛也会沉下去;我飞不过去的,弱水上空气的也稀薄得无法承重,再不要说我也不会飞;我只能把希望都寄寓在他身上,期盼着有一天他也用一些晦涩难懂的话应答我,然后把我摆渡到东方。
我太想去东方了——
“把我摆渡到东方。”我说着。
“把我摆渡到东方!”我叫喊着。
“把我摆渡到东方?”我不确定的问着。
“…把我…摆渡到东方。”我丧失理智了,因为我一语成谶。